我亲爱的怪老头

亲情文章
发表于 2021-08-25 03:33

  又是一个失眠不安的夜,生活越来越压抑。我反而感受到了以前没注意到的美好。比如说家里的葡萄藤,屋头盆栽仙人掌,通往爷爷坟前的小路……爷爷是个烟不离手的老头。眼睛不大,还总是在太阳底下晒的眯起眼睛,皮肤黝黑,胡子总是刮不干净,蹭在年幼我的脸上有点痒。

  爷爷是个爱晒太阳的怪老头,不大爱干净,穿衣服也很随便,夏天永远都是大背心加大裤衩,冬天就一层又一层的裹得乱七八糟,脚上穿着奶奶做的棉鞋,坐在灶台前烧火。吞咽吐雾,坐在牌桌上能一上午都不挪屁股。为了打牌,经常忘记接我下幼儿园,把我气哭了在买好吃的哄我,回家可不能告诉奶奶,要不爷爷就遭殃了哈哈。

  爷爷家里有兄弟姐妹众多,既不是长子也不是幺儿,在家存在感很低,老早结了婚就分出来单过了。有了爸爸和姑姑这一双儿女,日子也算慢慢有起色吧。我这个孙女算是爷爷最上心的人了,奶奶总是这样说。隔辈亲,说的就是我这样的吧。爷爷会给我暖手暖脚,把我的小凉手放在胸口的衣服里,我不喜欢吃青菜,每次吃面条都把我碗里的青菜一颗一颗挑出来,挑的干干净净,再把鸡蛋或者肉从他碗里夹出来给我。

  爷爷不仅是我的亲人,还是我的玩伴,还是我的启蒙老师。陪我玩捉迷藏,荡秋千,一起捉虫喂鸡,还教我打陀螺,我人生第一个秋千,第一只陀螺,第一只鸡毛毽子都是爷爷亲手做的。我会背的第一首唐诗,悯农,是爷爷一句一句的教的,乘法口诀我幼儿园就倒背如流啦,都是爷爷的功劳。

  小时候真的好幸福啊,一觉醒来,早饭已经做好了,还没回过神呢,衣服鞋子都整整齐齐的穿好了,吃完饭去幼儿园,高高兴兴的玩一天,爷爷又来接我回家了。没有手机,没有电视,日子虽然单调平淡,但却不觉得苦,反而每天都傻乐傻乐的。

  奶奶出门摘棉花去了,我非常想奶奶,于是幼儿园放学了,爷爷每一天都带着我坐在村口的小桥边,等着天黑了就带着我回家。我不知道什么是等待,也不理解什么是期待,但是看着太阳慢慢落下去,奶奶还没出现,我就知道今天可以回家吃饭睡觉了,明天再来等,没有失望,没有厌烦,就那样和爷爷一起坐在桥头等着看着太阳下山,一直等到奶奶回家。

  后来再见爷爷,我已经长大了很多,对爷爷亲密依赖却如往昔。那时候的爷爷总是很严肃的要求我好好学习,爷爷真的把学习看的很重,以至于回忆起爷爷时,爷爷的形象总是严肃的叮嘱我认真刻苦学习的样子。爷爷没上过几天学,家里孩子多又困难,就把上学的机会让给了其他兄弟,爷爷很后悔没有上学,那种遗憾让他把希望寄托在自己的下一代的身上,在自己儿女的身上失败了,我这个孙女又给了他希望。爷爷严肃的逼着我学习,很是惹我厌烦,毕竟,只要不是在学校,我都要在家写字背书做数学题,超纲数学题和写不完的大小字还有背不完的课文都让我厌恶学习。爷爷什么都不做,就坐在我旁边看着我学习,每每都会自己瞌睡的打起呼噜,哈哈哈哈现在想想真的感觉画面很温馨啊。

  我知道学习是为了我自己,为了我好,但是爷爷也许太操之过急了,我五年级的时候,还自认为自己懂点道理,有次和爷爷谈论学习,爷爷说要好好学习呀,不然以后只能种地当农民,没出息!我大声反驳爷爷,说农民怎么了?你不也是农民吗?没有农民种地,所有人都要饿死,我觉得农民没什么丢人的,我以后也去当农民。结果爷爷说不过我,直接被我气哭了。看着爷爷眼睛里的泪水把我要吓死了,心里后悔极了,我知道爷爷当时肯定心里很难过,我真是太不懂事了。从那以后,我再也没在爷爷面前说我要当农民这种话。那时候的我真的好傻啊。

  我的人生第一本新华字典是爷爷带着我去买的,正版字典,非常大非常厚的那种,在正规书店里买的。那时候我们整个县也没几个书店,我俩进到书店局促不安,只敢看不敢摸,老板娘问爷爷要买什么,爷爷说给孙女买本字典。然后老板娘拿出来两本字典,一本小的,一本像大砖头一样的大字典,问要哪一本,大的九十多,小的十块钱。爷爷毫不犹豫的要给我买那本大的,看着爷爷把口袋掏空,一张一张的数着钱买了那本简直闪闪发光的大字典,我现在都记忆深刻。回到家,爷爷一边洗手给字典包书皮,一边对我说要好好利用字典,以后不会的字可以自己查字典,我在旁边目不转睛盯着字典看。明明大字典外面就有厚书皮保护,可是爷爷还是用旧日历给它又包了一层。后来那本字典陪我到高考结束,现在在我的书柜里封存了。我给弟弟妹妹也买过新字典,那本爷爷买的字典我始终不愿意和其他人分享,就像不想和别人分享爷爷的爱一样。

  后来爷爷也陆陆续续给我买过其他课外书,古诗词,四库全书,寓言故事,甚至还有一本很厚的小学生作文大全。现在只有四库全书还在了……

  爷爷的眼睛虽然不大,但看我的眼神总是感觉在发光,我偶尔把爷爷逗笑了,爷爷总会笑着笑着就故作严肃说,别笑了,赶紧写你的字。然后在我低头写字的时候,又微笑慈爱的看着我。

  爷爷离开的很突然,腊月二十八晚上吃饱了奶奶蒸的肉包子,就突发疾病走了。大过年的,人家都是喜气洋洋,我们家一片素缟,我是第一个发现爷爷发病的,那时候,我离死亡最近的距离,隔着一张沙发床。好多人都说爷爷是喜丧,没有痛苦,过年家里小辈都回来了,都来送爷爷了。也许那时候年纪还小,很多大人都没注意到我,也没人安慰我,我在丧礼结束后还在怀疑这一切是不是真的,一个星期没怎么吃饭都不觉得饿。真是感觉自己灵魂出窍般的游离。过完年开学,整个人瘦一圈,上课老是走神想爷爷,班主任找我谈话,只说了一句,人总会走的,或早或晚,你要好好学习,不要辜负你爷爷对你的期待。我才耐着心读完初中考高中,也成功的把成绩提上去一大截,录取通知书下来了想去看看爷爷,却又一笑了之了。罢了罢了,反正爷爷应该一直都在我身边陪着我的吧。

  我相信,人离开之后,如果对人间有牵挂,就会化作人间风雨,陪着自己放不下的人,一直到那个人不需要陪的时候才会离开。我觉得爷爷应该早就放心我了,离开我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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