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生流离一世安

9.9绝品 情感文章
发表于 2018-08-20 13:17

  1.

  我姓朱,单名一个安,母亲给我取此名原意是希望我一世长安。
  成亲前夜,内心忐忑不安,与周家的婚约始于光绪二十五年,距今已有七年。
  当时周家家道中落,朱家世代为商,我又年长周家公子三岁,绍兴以女大三为佳,一切仿佛是最好的安排。
  两年后,双方父母打算张罗我俩的婚事时,先生却前往日本留学,这一去,就是五年。
  五年间,他曾写信回来让我放脚进学堂,我四岁开始缠脚,从小学习的便是妇德,如今我已二十有余,再谈放脚恐成笑柄,况且朱家的礼仪容不得我挑战。
  听闻先生剪辫易服,张口闭口就是变革,我这个旧时候的女子又如何能入他的眼。
  我没想到的是这一生我都没能入他的眼。
  我在婚鞋里塞了棉花,谁想下花轿时鞋掉了,我听到了媒婆说,绣花鞋一掉实属大凶。
  新婚之夜,先生久久未掀起我的盖头,只是坐在太师椅上看着书,我感到呼吸有些压抑,轻轻开口:“豫亭,该歇息了。”
  他挑开我的盖头重重叹了口气。
  一夜沉默,此后便一生缄默。
  月色凄寒。
  光绪三十二年六月初六,我终于嫁进了周家。时隔七年,我再一次见到了他,瘦骨嶙峋,目光如炬。
  三天后,他再次东渡前往日本。

  2.

  宣统元年8月,他终于回来,在杭州、浙江两级师范学堂担任教员。
  他很少回家,偶尔回来也是行色匆匆,他同娘娘(绍兴话婆婆的意思)谈起“国民革命”“变革”之类的话,我只知是国事,其他全然不懂,他便也从来不同我说。
  我知道他是注定做大事的人。
  在街头我经常看见剪掉辫子的男人和不裹脚的女人,世道变了,可我这个旧时代的小脚女人又该往哪走呢。
  我经常听别人提起周树人,我自是开心的,因为我是周树人之妻,他的命运注定和国家连在一起。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我曾建议他纳妾,他生气的说我迂腐,在那之后,他便更少与我说话。
  我守着这段有名无实的婚姻已过了整整五个年头。
  在北平的那段时间,日子格外清闲,先生在报社上发表了很多文章,我央求着作人教我识字,日子久了我也有些清楚先生所写,他抨击官僚提倡变革。
  作人告诉我,先生现在改名叫鲁迅,是现代解放思想的领导者。
  家里每天宾客如云,我才知道先生的名声是如此响亮,每每此时我都躲在后屋不敢见人。
  先生一生提倡革新,我却是个旧人,我丝毫不敢让人知道我的存在。
  双眼所见之处,尽是苍凉。
  一日偶然看到了作人与先生的诀裂之书,没过多久先生就搬离了旧处。
  临行之前,先生问我是留在这里还是回绍兴娘家,我说,我想跟着你。他不说话,看了我一眼,欲言又止,最终叹了口气。
  我们搬到了塔砖胡同六十一号,我们一家三口在此独居,娘娘最是喜欢每天中午在院子里晒太阳。
  家里的拜访者又开始络绎不绝,我也开始慢慢见客。有一次他的友人问起我,他却说我是她母亲的礼物,是他母亲的太太,而不是他的太太,他对我只有赡养的义务,是没有爱情的。
  我的心霎时堕入冰点,这个男人心里容得下国家容得下人民,却容不下一个我。
  我心里又是宽慰的,先生一生变革,却不曾想过换掉我这个旧人,会不会是他对我还是有那么一点点情义的?
  哪怕只是情义。
  来拜访先生的人中有一个女学生,个子不高,身材纤瘦,皮肤黝黑,眼神里却洋溢着朝气。
  每次她一来先生就特别高兴,眼神里尽是宠溺,那是十多年来,我都不曾见到的。
  先生唤她广平。
  许广平看我的眼神很奇怪,很多年以后,我才知道她眼神里的东西是什么,那是对一个旧时代女子的悲悯。
  先生曾让我以周家长女的身份改嫁,我拒绝了,他终究还是不想要我了,我这个时刻让他耻辱的小脚女子。
  三一八惨案爆发,无数年轻人在段祺瑞的打压下横死街头。
  先生开始撰文到处游走,遭到了段政府的通缉,先生决定离开北平前往上海,临走之前他看着我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没有说话。
  我不曾想这一别,就是一生。

  3.

  一九三六年秋,日本攻占了东北三省,北平形式危急。许广平寄来一封信“先生逝于十月十九日上午五时二十五分”
  整整十七个字,我欲哭无泪。苦等30年,我每每都在想,只要他活着,我就还有个盼头还有个希望,如今阴阳相隔,我却连道别的机会都没有。
  我知先生与许广平生了一个孩子,名唤周海婴,我一生无子,本想把孩子接过来与娘娘共度余生,也好让娘娘一个慰藉,奈何许广平拒绝了。
  后来日本侵华,娘娘仙逝,本就清贫的生活显得更加拮据了。许广平开始接济我,在她眼里我不过是一个旧时代留给鲁迅的遗物,到底是有些不屑的。
  有人开始络绎不绝的来拜访,有报社的学者有先生的学生,大多数的劝诫我不要变卖先生的书稿,许广平也曾写信让我好好保存先生的藏书。
  先生一生撰稿不计其数,却只字没有提到过我的存在,何其悲凉。
  我虽识字不多,但也知道先生书稿的价值,纵然家徒四壁,我也从未想过变卖先生的书稿。
  看着来人的质问,几十年的委屈霎时袭来,我冲着他悲愤的大喊:“你们都说要保存鲁迅的遗产,我也是鲁迅留下的遗产,谁又来保存我呢?”
  日本战败,社会人士也开始接济我,日子总算不再清苦。
  只是每到夜色入暮,我都会想起很久之前那个寒夜,他坐在太师椅上翻看着书籍,瘦骨嶙峋,目光如炬。
  而我带着最美好的期待嫁与他,期待着琴瑟和鸣,一世长安。

  4.

  我叫朱安,一世难安的安。
  微信公众号:阿梅的博物馆。告诉我你意义非凡的一件事,并拍下一张与之有关的物件的照片,我来替你收藏。期年之后若你回首,我还在这里,它也在这里等你。

 【作者的话】最近看了一本关于民国女子的书籍,然后知道了朱安,人人都只许广平,却很少有人知道朱安的存在,我站在朱安的角度写下了这篇文章,并无冒犯先生之意,若有不妥,联系删除。

 【赠言寄语】……这个,学习了!写这种文,要写真,写活,必须要对人物有很深的了解,通过多方面的学习,体会到当时人物的心理,了解其背景,事迹等等,真是敷衍不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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