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树屋·写给从列车上路过的人

　　有人搭乘开往春天的列车，轰鸣声穿过云层，越过山丘，在季节挂满风霜雨雪。

　　雪花铺满山顶，她看到雕刻岁月的站牌边，有人扛着大包小包的行李，有人怀揣梦想的光，有人眼泪落在两边。还有人看一眼山峦重叠，看到故里的温暖，握着回到家乡的票。他们一个个站在下一个人间，等待停下的车门前检票，准备搭乘开往春天的列车。

　　和自己一样，这些时间里的乘客，在每一个季节停留的地方，人山人海，有人停留，有人止步。

　　车厢里，大人背靠蓝白夹杂的座位，望着对面在母亲怀里哇哇大哭的娃儿，窗外的景色随娃儿的声音不断更迭。她想，他也会从人间春暖花开的地方，奔向虫鸣蛙叫的夏夜田野，辗转深林里一地秋叶，再到覆盖人间的初雪。

　　列车缓缓停留在一个小站台，她看到昏黄的光透过窗户，打在两鬓发白老头身上，车厢里没人说话，有人沉默，有人哭泣。有人站起身，搀扶干枯的手臂，脚步蹒跚走向站台，那里有亲人朋友，抱团站在一边，欢身笑语，泪流满面等待团聚。

　　吃一口团圆饭，唠叨一句家常，听十里八乡呓语，在分午夜时分，看一眼熟睡的家人，走一回自己丢掉的故乡，在最深的梦里，看到春暖花开，安然沉眠。

　　她看一眼山峦，好像望向灯火万家的故乡。

　　列车哐当哐当的声音，飞驰而过的风景，倒带一般的世间，她在车上沉睡。夜里列车轰鸣声不断，有人也雪夜里继续下车，还是能听到欢声笑语，也能听到不解的地叹息。

　　梦里她沿着群山，看到四季不断，山峦绿了又黄，回到家乡。

　　她看到坐在烧得正旺，火上炖着猪皮炖萝卜，冒出火苗的炉子的火光，染红自己的小脸。狗子趴在一边，还能闻到已经烧成黑炭里，埋着几个洋芋，炭火包裹洋芋的味道，刺激呼吸，眼里都是在翻滚，看似糊了一般的黑球。

　　猪皮炖萝卜浓厚香味，蹲在一边狗子一阵阵轻微叫唤，她看自己拿着一阵烧火棍，扒拉黑炭，滚出两个黑球，在扒拉一阵，又滚出两个，最后一阵灰飞，找到黑得不成样子的黑球儿。

　　找一张小板凳，放一个小碗儿，再找一张凳子，拖到橱柜前，拖鞋一甩，爬上踮脚蹬，打开上面橱柜，拿出五香辣椒面，盖上橱柜，跳下板凳，穿好拖鞋，一溜儿跑到小碗儿前。

　　打开五香辣椒面，倒入一个小山丘高的面山，包扎口子，放在一边。扒拉一个正烫手洋芋，用包谷棒子麻掉黑糊糊一片渣渣，手指已经一片粘稠，但漏出黄橙交杂，冒着香气的芋头不断冲击大脑。等不及全部麻点，咬一口，满嘴喷热气，再蘸上辣椒面，包裹芋头香味，又是一口，满嘴幸福。

　　再咬一口，发现牙齿在紧咬，口水流在一边，她听到的是依旧在暗夜里，发出哐当哐当的声音。转过头，看到有人背靠座椅，脖子朝天，嘴里都是哈喇子；有人蜷缩在一边，用头枕着合十的双手，嘴角漏出笑容；有人趴在桌边，还能听到看到抖动的身子听到抽泣的声音。不觉时，她的眼里都是泪水，无声掉落，砸在衣角。

　　在每个最深的夜里，崩溃的人在哭泣，思念的人挂在嘴边，距离在天边。

　　开往春天的列车里，有人在这个季节里崩溃，有人落泪，有人凋零，有人遇见花开。

　　她相信，车窗横条看不见落雪的位置，两边是燕子穿过山峦，草地复苏，穿过一层层隧道，来到春暖花开的地方。

　　在到达春天之前，列车停留在除夕夜，大家拎着大包小包的人，等待车门打开，去到那边等待自己回家过年的人们。

　　几乎所有人都下车，有人还是装作沉睡，停留在列车上过年，那边没人等待他们。

　　她回到家乡，门前贴一对春联，看一桌子饭菜，桌上火锅冒着热气，桌前是一副碗筷，这是属于家人的港湾。桌上长辈们互相敬酒，逗着坐在母亲腿上的小娃儿，这是心里铭刻的印记。

　　匆匆停留，列车依旧停留在站台，人山人海，她备着一个卡通帆布包，嘴里塞着零食，耳朵里听着周杰伦稻香，去到春天里，暖阳到达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