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林申，是一名银行员工，当银行机器故障时，我就专门服务来查账的顾客，若是平时，则帮那些不会用机器的老年人们查一下——这活可不好干，经常遇到一些脾气不好的顾客，无缘无故地就被人当作出气筒。
“真该死，要不是这份工作福利还可以，底薪也不算太低，我早就走人不干了，呸！”我转身骂道，“今天，我都遇到七个脾气爆的顾客了，但愿下一个是个好脾气吧！话说这里真热！空调是在开吗？”
不一会儿，第八个顾客来了，是一位老头。我低着头，连瞥都不瞥一眼，手指飞快地跳动，打开了一个新的界面，“您好，请问想办什么？这里可以查账，也可以置新的卡，不过时间久一些。”我抿了抿干燥的嘴——三个小时内这已经是第八次说这话了，一口水没喝——中途还要确保电脑数据是最新的，每三分钟就得刷新一次界面。
“嗯？”我皱皱眉头，抬头看了看眼前的老头：头发花白，胡子杂乱不堪，目光无神，鼻子外翻，嘴角破裂，身着一件松垮的背心，下穿一条灰白交杂的短裤，脚上则是一双有三个洞的地摊货球鞋——此时我用余光看到了保洁不满的眼神——这下，她又得忙上一会儿了。
我愣了愣神，眨了眨眼睛才反应过来，眼神不知该望向何处。“我想取一百块钱，可以吗？”老头小心翼翼地问着，像看到了恶魔一样，前进的脚步也变得越来越迟缓，后来甚至退了一小步！头则微微下倾，然后又是三分钟的沉默。“好的，让我为您查询。”我没有在乎这些，只是熟练地敲打着键盘，按下了回车......
“余额不足”机器吐出一句毫无感情、冰得人透心凉的话语。老头听到了这话转身就走，小声地吐出一句：“那...那...我后天再来。”我用手掌拍了拍自己的脑门，连忙将音量调到最小，但周围人依然发出了细微的交谈声。
一刹间，我的脸感觉到有一股热浪涌来。我连忙喝了杯水，将座位调到了最低，坐下，然后把头“埋进”电脑里，假装什么也没有发生。只是，望着老头的背影，我晃了晃头，长叹一声，然后反身又拿了一杯冰镇可乐，猛灌了一口，“真该死，比之前更严重了！”我无奈地摇摇头...
第三日，那老头又来了，似乎是刻意的，这回他又是第八个。“还像之前一样，取一百块钱？”我刻意放低了声音，小声问道。“嗯，谢谢！”老头握了握我的手，我看着那双干枯的手，只是冲老头笑了笑，然后飞快按着键盘，不到三分钟。机器发出提示音，“操作完成” ——这回没有人听到“余额不足”四个字。随后，我拿出一百元，递过去，老头拿了过去，谨慎地放进了钱包里，好像一百元会飞了似的。
“这下好了，我得给儿子买点鱼肉补补身体！”老头竟笑了，双手背过身去，像是完成了一生的所有理想似的。我鼻子抽了抽，好像想起了什么，没有多说话，只是默默迎接着下一位顾客。
第八天、第十三天......第二十八天，似乎每五天左右那位老头就会来取一次钱，每次都是一百元......
又是一天，该发工资了，我却正在忙着办理新卡，希望早点干完工作回“家”。这时，胖子走了过来，递给我一杯冰可乐，“哟，还在忙？”，“嗯。”我扭头喝了一口——这“胖子”，是我小学、初中、高中的同班同学，和我关系最铁，本名朱二胖，我从小管他叫胖子，因为我比他大三个月，所以他就管我叫申哥。三年前，我俩一起来这上班，平时经常互相帮忙，不过最近他母亲病了，所以每个月我都会借他些钱，不过他每次借的钱一周左右就会还，所以我很信任他。“申哥，发工资了，还不去领？”他挑挑眉，似乎在嘲笑我走不开一样。“跟以前一样，你帮领了，打这张卡上。哦，对了，借钱的话从里面抽几张，老规矩，留个条放我包里。”我说这话时，也挑了挑眉。“胖子”一脸高兴，“得嘞，谢谢申哥！”转身将准备好的纸条放进包里，我也没管他，又喝了口可乐......
终于忙完了，我伸伸腰，让全身尽量放松一些。突然，在我低头捡一枚掉落的硬币时，我看到了一筐子鸡蛋，“嗯？”我挠挠头，“胖子！这鸡蛋是你的吧？拿走拿走，把路都挡了。”
“什么鸡蛋，哦！那筐鸡蛋是这个月部门发的，大家都有，我看你忙，就放这了。”“胖子”拿着手机看电影，连头都不回。突然，他反过身来，“哎！对了，打账的时候发现你卡里少了七八百块，可不是我借的啊！我这个月就借了二百。你是不是最近发达了？花钱也花这么快，我记得你以前省吃俭用的，我一个月借最多借三百，你一个月的生活费也就千把块，这个月怎么一下子用了这么多？”
“胖子”连珠炮似的发问，竟让我一时无话可说了。“咳咳！”我呛了呛，“那个，最近这不是经济发展快吗，所以开销也大了。”“你蒙鬼啊，就你那点小心思，我还不知道？打算存下来付个二手房的首付对不对？来来来，让我看看，你那张‘小金卡’在哪。”“胖子”居然不知不觉中走到了我旁边，伸出右手来。
“去去去。”我动了动身子，“胖子”灵活地一转，竟然没有摔倒，我满脸嫌弃，“给给给，看看钱堵不堵得上你的嘴！”
我又掏出三张五十，交到他手里，挥挥手。“谢谢哥。”“胖子”拿了钱，立马乐滋地离开这儿，回医院了。我没有多说什么...
某天，我回到“家”中，看到一个老头蹲在那——守着一张空床，床头柜上是一张旧的一百块，一百块旁边，是一小碗鱼汤和一盒药......
老头用手轻抚着床头的空气，我鼻子猛抽。
“儿啊，你什么时候才好啊，你看呀，这是爹刚取的一百块，把鱼汤喝了，明儿咱就去看医生，好不好？”老头脚边的地湿润了一小块。
看着那永远在这儿的一百块，我的眼角承不住那滚热、晶莹、有分量的泪珠了，终于忍不住转过身，躲在一旁的角落里，落下了泪。
“儿啊，儿啊，明儿爹用这一百块，给你买糖，好不好？”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