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病房里来了一个小女孩,小小的,长得像洋娃娃。应该是初来乍到,她蜷缩在病床上,像没有安全感的刺猬。一点小小的声响都能够让她打颤儿。我想去安慰她一下,但只要我一动,全身的细胞都在叫嚣。火灼过的疼,透骨。
还是小女孩先问候的。我余光中瞥见那抹踌躇不前的身影。就像用足了十二分的勇气。最后下定决心的走到我面前。
“哥哥,你好。”
她的声音像春风拂过清洌山涧,叮叮咚咚的小泉音。让我有些放松,张了张嘴,“你好。”
她似乎一时找不到什么话题可聊。洋娃娃的眼睛滴溜溜的转。过了好几分钟才开口说话。
“哥哥,你也是一个人吗?”
这个问题让我愣了愣,然后心酸道:“嗯,是一个人。”
“大人是不是都很坏呀?他们把我们丢在在这里,好久才来一趟。”
她像是在问自己,又像是在说一些无关要紧的话。
我莫名心疼,刚想说点什么,她又冒了一句。
“但哥哥不是,哥哥是愿意跟我说话的人。”
稚嫩的声音像春天的芽,在我心上破土。坚硬的外壳瞬间就柔软下来。
(2)
之后她常找我说话。
“哥哥,你说,我还能不能出去看看啊?”她说这句话的声音很小,夹杂着难过的影子。
“听医生说,我要在病床上呆很久,很久是多久啊?’’
我的心被刺了一下,跟她说。很久,是一颗种子发育的时间,等它开出花的时候。你就能出去看看了。
她很高兴,像一只轻盈的燕子。语速都是活泼轻快的。
“那等花开了之后,哥哥陪我出去看吧!不能反悔哦。”
她伸出了小小的指头让我给她拉勾。我笑着回应,心里却有些苦涩。
“不知道我能不能陪她到最后。”
有无数次暴风雨的夜晚,我都在想。什么时候能结束这一切,豆大的雨滴打击着脆弱的玻璃,电闪雷鸣的天空撕开一道口子,像是要把我拉入某个不为人知的地方。
我不想想,也不敢想。我害怕她最终发现,她依靠的不过是一段被闪电烤的焦黑的枯木。
(3)
可能是上帝心疼我这个可怜人吧,窗外本该是荒芜一片的草地。竟然有了绿芽,女孩高兴极了,一个劲儿的对我说。哥哥,你看你看。发芽啦,发芽啦!
我想说点什么,但什么也没说。看着女孩脸上洋溢着阳光,我没由来的想,一定会开花的。
会有光的,也会有希望的。
(4)
窗外的花慢慢的长,小女孩在病房里呆的时间越来越短了。听说去做手术了,正在准备。
“这一切都好神奇。”我想。
我曾以为,我过不了这个冬天。但这世界上应该也有奇迹吧,我发现我的病居然没有以前那么疼了,甚至能下床走路了。
“你今天的脸色看起来很好。”护工忍不住说了一句。
“是吗。”我回答的较小声。
“应该是吧。”我想,我应该能等到春天。
(5)
小女孩做手术的日期如约而至,她走时递给了我一个纸条。
“一定要等着我做完手术了。才能打开哦。”小女孩说的非常神秘,其实她今天的状态并不是很好。
但我并没有注意,我笑着对她挥手。
“好的,我等你。”
(6)
但最后我并没有等到,小女孩没有告诉我。或者她并不知道。这次手术成功的几率很小。
(7)
窗外的花因为有了承诺的庇护,开的特别旺盛。
我拿出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我揉皱的纸条。双手都有些颤抖。
纸条的内容很简洁,只有几句话。
“姐姐,你要是等不到我的话。就替我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吧。”
字迹很小,跟小女孩一样。
窗外不知道什么时候飘了纷纷扬扬的雪,这是我在南方十多年第一次见到雪的样子。
好淡,如一个人的一生。
我喃喃道
“下雪了,春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