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味儿挂在棕树上

9.8绝品 抒情散文
发表于 2021-04-09 14:46

  自从去年的七月搬家后,就很少到湖边公园去了。那天我特意坐车去了一次,湖边社已经拆完了。昔日热闹喧嚣的城中村已夷为平地,从围墙中间锁着的铁栅栏门望进去,一片掩着绿色防尘网的土地从眼前铺开,睡熟了似的沉寂。曾经熟悉的房屋和街道,隐匿于那些陈旧的时光里,再也不复存在。

  走过湖堤,那一排熟悉的棕树还在,整齐划一如一列卫兵,它们见证着湖边的历史,也即将迎来湖边的新生。我曾经无数次的从它们近旁走过。一个夏天的黄昏,我从湖堤的这一头走过去,数了数,八十七棵!又从那一头走回来,数了数,没错,是八十七棵!因为它们已经很长寿了,身躯异常高大,需仰着脸看头顶的天空—— 一簇簇大而阔的圆扇形掌状裂叶,由一枚枚宽大的锯齿形叶柄挑向空中,在风里招摇,飒飒有声。那些年复一年枯萎在季节里的叶子则倒垂悬挂在粗大的树干上,层层叠叠,像极了故乡原野上的草垛儿——是的,我总是很容易被这样的景致俘获,想起故乡,牵扯出关于故乡棕树的记忆来。

  在我的记忆里,故乡的棕树几乎都是野生的,树干笔直修长,覆着深棕色的长长的棕毛。小时候家里冬至后杀年猪,母亲总是指使我:“去,去砍几抓棕叶子回来。”于是,我就拿了镰刀去屋后的小山坡上,挑选几扇叶大且老嫩适中的棕叶拖回家。圆圆的棕叶,清香,碧绿,柔韧。

  大铁锅架在院子里,热水已经烧起来,大人们进进出出忙忙碌碌的。猪套了绳子从圈里牵出来,估计它也知道自己大限将至,声音叫唤得凄惨悠长,不肯再向前迈一步。于是好几个大男人拖的拖,推的推,好不容易才将它放倒在拼起来的长条木凳上……我躲在门背后,不敢看,觉得猪很可怜,小小的心灵滋生出对猪的同情和怜悯。

  猪杀好后,猪肉被杀猪匠分割成一小块一小块,“卟”,再用刀尖顺势在肉块儿的一头刺上一刀,穿个孔,方便熏腊肉的时候穿绳子。除了杀猪当天要宴请左邻右舍吃的肉,做腊肠的肉,其余全部摊开晾凉。当夜,母亲忙完,在煤油灯摇曳的光影中,把肉块儿一块一块抹盐,入缸,腌制起来。

  腊肉腌好后,棕叶已失了水份,由碧绿变得灰白,却更有韧劲儿。用力撕两裂下来,一头打好结,另一头从刺好的肉孔穿过去再打结,把腌制好的腊肉高高地悬在房内的檩木上,或者挂在厨房的灶台上方,烟熏火燎。

  自从去年疫毒初起时我们一家匆匆返厦后就开始盼望下一年的春节,心里想着下一个春节一定要早点回乡“逍遥”几天。尽管盼望了一年,毕竟疫情还没有结束,临近春节时还是决定留厦过年。心里琢磨着,既然留下来,总得准备几样“家乡菜”吧?不然,也太没有过年的气氛了。除了提前在网上买洗沙芝麻馅,准备大年三十的时候做洗沙扣肉外,还决定买一些肉来做手工腊肠。做腊肠的前几天,我下班路过一片小树林,树下生长着许多半人多高的棕树,于是灵机一动,“顺”了一张叶子带回家,心里美滋滋的想:棕叶挂着腊肠,是不是更有在老家的样子啊?可是当我的腊肠做好后,那张半干的棕叶一扯就断了,根本派不上用场。

  我后来想,棕榈科的植物,大抵是外形相近而用途却不尽相同吧?厦门的棕树和老家的棕树到底还是不一样。厦门的棕树都种在绿化带上,养尊处优,高大健壮,适合观赏。而故乡的棕树散落在山野,历经农人割采棕毛的千刀万剐之苦,是一种有着奉献精神的树。它们的果实也是不同的,湖堤上的这排棕树,花穗长而分枝多,果实圆球形,从高高的树上垂下来,垂得低矮一些的,只要猛地向上跳跃的时候伸长手就能逮着一穗。故乡的棕树花序是很短的,肾形如黄豆粒般的果实是我们小时候玩竹枪的“子弹”。春节前我又去湖堤上走了走,发现园林部门已经在那排棕树上挂了名牌,上面写着:丝葵,棕榈科,丝葵属。而故乡的棕树应该是极平凡的山棕。

  我的手工腊肠不仅仅是食物,更像是我忙活了一天的艺术品。我得意的发了几张照片在朋友圈里,并配文道:腊肠做起来,年就近了,我仿佛听见了春节踢踢踏踏的脚步声。收获点赞无数。远在山东邹城的丹丽姐评论说:你的味觉里藏着你的乡愁。

  乡愁?这两个字,我一直不怎么敢说,必须说,必须形容的时候,也是小心翼翼的。要知道,在厦门的岁月,远比我在故乡长大的日子长。恋故乡所滋生出的乡愁于我,是我的童年,是梦开始的地方,是我回望来路时的起点,是老屋上空的袅袅炊烟,是那青砖黑瓦的小院子和父母日渐蹒跚的背影,是那些少年时吃过,如今还想再吃一遍的美食。而这些年里,我曾经同厦门有过一次短暂的告别,在那个陌生的城市里非常非常想念厦门的海蛎煎,假如有一天要长久的离开这里,我的“乡愁”又是什么?——

  最起码,我的思念里一定会藏着厦门随处可见的丝葵。我把在深秋里采摘的那一穗丝葵的圆球形果实挂在厨房的玻璃窗前,一直挂着,挂着,颜色由深绿变成了咖棕,竟有些五谷丰登的味道,看一眼,不禁让人心生欢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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