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姐的理发店藏匿在一座70年代建立的老人社区深处。
从社区大门到这里来,需要穿过人流熙攘的菜市场,经过长期驻军野鸽的中心广场,沿着美食街走到头,再走一段梅姐用青石板开拓的泥间小路。在两株广玉兰的中间,乳白色的玉兰花盛开在梅姐的理发店门前。
所以,来梅姐的店里剃头的,大多都是社区里的老人。
梅姐只有一个儿子。这厮无业,在合肥串工为生。有一天,他破天荒地来到梅姐的理发店,还没进门,他见这小店连个招牌都没有,紧跟潮流的他招来技工,在店面的墙上焊上“炫丽发廊”四个闪耀彩光的大字。
这厮闯开帘门,坐在手工制的皮革椅上,大喊道:“妈!给我染发!”
这发廊塞在一块40平米的装修间里面,只能容纳两只皮椅,墙上是一面巨大的镜子,后墙上方贴着赵薇的海报,下方有一张小型的折叠沙发,墙角靠着一架洗头用的沙发,连个收银台也没有。
一整天的工作往往很是清闲,偶尔只有一些老人带着小孩儿来剃头。在空闲的时间里,梅姐会仔细地翻看技术书。她在市里有个亲戚,等到儿子找了工作,她会在市里开一家大一点的发廊,自力更生。
到了晚上,发廊的顾客顿时多了起来。带了一天孩子的老人们出来活动,广场上人流如潮,只穿一件汗衫的老人在乒乓球台架上自制挡板打球,大妈们摇摇波浪扇,响起广场舞曲。野鸽子落到广玉兰树上,不安地叫嚷。
第一对来客是两个阿婆,她俩一边热火朝天地拉呱,一边推门进店。
“那个,小梅。”“哎!”“烫头。”“哎!”这两个阿婆热火朝天地拉呱。
“那个小马……”一个阿婆有意无意地挑开这个话题
“嗨,一想起他,我就气得不行!”阿婆声音尖锐,“政府一改革,就轮到小马,小马整天啥事不干,就指着婆娘,偏偏……”
另一个抢来话头:“偏偏这种好事就轮到他了!欸,咱怎么遇不上呢!”
“四十五岁,政府给三百五;五十岁,给四百三;六十岁,给五百。我还得再熬个三年,才有点个福分咯!”
“嘿,嘿,你听着。”另一个阿婆脸上露出得意的神情,“再过一年,我就六十喽!”
梅姐静静听着,面容平静如水。
帘门被推开,一老爷走了进来。“梅姐,剃头!”梅姐扑扑围裙上的发渣,瞧见刘老爷。“嗯……您坐这等会吧!”梅姐审视着镜子里的阿婆,仔细地操控仪器。
“要多久噻?”“大概十五分钟!”梅姐的声音清脆。
“那有点久啰。”“剪就剪,不剪拉倒!”坐一旁休息的阿婆叫道。
“这样,好了之后,我给您打电话!”
“中。”
送走了最后的客人,已经入夜。咸菜就馍,梅姐草草吃了晚饭。看了一会儿技术书,拉上卷帘门,关闸,躺在折叠沙发上,梅姐进入梦乡。
门外的广玉兰正飘着香,也睡得很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