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村纫歌

9.9绝品 亲情文章
发表于 2020-01-10 23:27

  又是一年寒冬季。一大早醒来,晨光熹微,万物还沉浸在微寒的雾霭中。只有远处不时传来“突突……”的拖拉机声,那是早起的人们又开始了一天的奔波与忙碌。

  每当听到这“突突……”的拖拉机声,就让我想起儿时伴我入梦、又从梦中把我叫醒的“噔噔……”的缝纫机声。

  那是母亲起早贪黑伏在昏暗的灯光下缝纫衣服的声音,还时不时伴随着母亲哼唱的小曲:“夜半三更哟,盼天明;寒冬腊月哟,盼春风……”

  我出生于红河县一个叫浪堤的小山村。高寒冷凉、人多地少,土地贫瘠、难解温饱。

  在我儿时的记忆中,除了农忙季节躬耕收割外,母亲的大部分时间都是站在案板前裁剪布料或伏在缝纫机上缝纫衣服。

  母亲年轻时曾在昆明参与修过铁路,回老家后在村缝纫厂当过缝纫工,村缝纫厂解散后,自己买了一台缝纫机,为四邻八村的相亲缝纫衣服。由于母亲手艺精湛,为人热情亲和,相亲们都喜欢把自己织的土布给母亲缝纫,我们家里的布料常常堆成小山包。

  那时候村里没有电,每当夜幕降临,母亲就让我举着煤油灯,站在缝纫机前为她照明。她则手脚并用,娴熟地缝纫着衣服。随着缝纫机发出“噔噔……”的优美声音,一堆堆成山的布料,在母亲手中变成一件件精美的衣服。而我举着煤油灯的手却不时受到蚊虫叮咬,忍不住左抓右挠。

  “别动!动来动去,妈看不见。”
  “妈,我痒。”
  “忍一忍。等妈缝完了,给你抓痒痒。”
  “妈,我们什么时候睡觉呀?我困。”
  “快了,再坚持一会儿。等妈缝完这些衣服就去睡。”

  我忍耐着蚊虫侵袭,为母亲举着煤油灯,直到忍不住打起瞌睡来。母亲看到我一脸疲态,便放下手中的活,边帮我抓挠着被蚊虫叮咬的包,边哼着她习惯哼唱的小曲哄我入睡。

  有一天,我半夜拉肚子起床时发现母亲还在缝纫衣服。她左手举着煤油灯,右手指挥着布料在缝纫针下行云流水般流动,昏暗的灯光把她伏在缝纫机上的身影投射在墙上,影影倬倬,分外高大。

  我忍不住喊道:“妈,那么晚了,你怎么还不睡?”
  “啊哟……吓我一跳。你怎么半夜起来了?乖,赶快去睡觉,妈把这件衣服缝完就睡。”
  “我帮你举灯吧。”
  “不用,你赶紧去睡。妈很快就缝完了。”
  “不!我来举!”
  “哎……拗不过你。就你犟……”

  母亲把煤油灯递给我,更加快速地缝起衣服来,边缝边哼唱着小曲,我也跟着哼起来:“夜半三更哟,盼天明;寒冬腊月哟,盼春风……”歌声和着缝纫机声,穿透山村寂静的夜晚,显得益加清脆悠扬。

  我发现自己鼻子黑黑的,用力一擤鼻涕,全是黑色。母亲告诉我,那是煤油灯熏的。

  六岁那年,母亲便带着我去学校报名,还给我缝制了一个精致的书包。可开学那天,站在操场上的新生都被各自老师带走,只剩我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学校操场上无人问津。我哭着回家后,母亲又带着我去学校找老师,老师说孩子年龄不到,下年再来。母亲找到校长苦苦哀求,我才得以顺利入学。

  或许是这样的波折,让我倍加珍惜上学的机会,每天天不亮,我就和母亲一起起床。她开始了一天的缝纫,我开启了一天的学习。母亲习惯边缝纫衣服边哼唱小曲,她说,哼着歌,不会打瞌睡。还告诉我,看书学习的时候,要是瞌睡来了,可以用冷水洗洗脸,实在顶不住了,就嚼一口辣椒,瞌睡虫就跑了。

  在母亲的缝纫声和歌声中,我的知识不断增长,我们村里的条件也不断改善,村里五黄六月食不饱腹的日子也少了,公路开通了,电线架通了,明晃晃的电灯代替了昏暗的煤油灯。

  有了电灯后,我不用再为母亲举煤油灯了。晚上,我在灯下写作业,母亲缝衣服;早晨,我在母亲的缝纫声中醒来,开始晨读。我背诗词、读英语,母亲踩着缝纫机、哼唱着小曲,组成一首山村里独特的晨光交响曲。

  由于家境贫寒,母亲没让我上高中。她说:“儿啊,妈知道你成绩好。可妈实在没能力供你上大学了。你们班主任说,学知识和做人一样,都是一辈子的事;考中专和上大学一样,都可以为国家做贡献。”

  依着母亲的意愿,18岁的我中专毕业后走上了工作岗位。随着我国改革开放步伐不断深入,我们家的生活也得到极大改善,家里除了母亲那台用以谋生的缝纫机,还陆续添置了其他家用电器。母亲常常对我感叹:“儿啊,再没有像现在这样好的时代了,你要听党和政府的话,好好工作,才对得起党和政府对你的培养。”

  母亲没有多少文化,却经常给我灌输许多道理:

  “毛主席教导他的士兵‘不拿群众一针一线’。你可千万记住了,除了党和政府给你的,不要乱拿任何东西。”

  “拿着党和政府发的工资,就要用心工作。干工作就像缝衣服,你只有认真剪裁,精心缝纫,细心锁边,才能做出精美的衣服来。”

  “打铁要靠本身硬。我们家没权没势,只能靠党和政府的培养,靠你自己打拼。”

  母亲的话重复来重复去,基本是这几句,但却随时敲打着我,让我警醒,催我上进。

  随着母亲年岁增大,我不让她再继续缝衣服。她说:“我不拿剪子,不踩机器,就什么都没有了。我用一台机器养活一大家人,现在你们都成家立业了,有本事了,我不能成为没用的人。”过去熬更半夜惯了的母亲依然手不释剪,依然丢不下和她朝夕相处的缝纫机。

  我们家的生活越来越好,母亲的身体却每况愈下,糖尿病、阿尔兹海默症等病症缠上了她。2018年11月26日,坚韧地与贫穷抗争了一生的母亲,在与病魔缠斗了6年后,终于在她86岁高龄时放弃抵抗,离开了我们。

  “人谁不死?于汝即冤。”转眼间,母亲离开我们已经一年了,但她仍然时不时出现在我的梦里。梦里的我,站在缝纫机前为她举着煤油灯,她则边缝纫着衣服,边哼唱着那首小曲:“夜半三更哟,盼天明;寒冬腊月哟,盼春风……”

  作者:杨红伟
  单位:红河日报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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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赠言寄语】母亲,永远是每个孩子学人的镜子,哪怕她已经老的和孩子一样,也一样要每天照一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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